东非海岸的风裹着咸腥味拍打在巴加莫约港的荒草堆上，生锈的起重机底座里，几只螃蟹正慢悠悠地横着走。十年前插在这里的"东非第一大港"规划牌早被晒褪了色，活像张过期的彩票。

2013年那会儿可不是这般光景。中国工程师带来的蓝图在达累斯萨拉姆总统府铺开时，水晶吊灯都被震得晃了三晃。百亿美金真金白银要砸出个年吞吐两千万标箱的深水港，配套工业园区的模型精致得能看见厂房窗户，连接内陆的铁路网就像血管要唤醒沉睡的东非大地。当地渔民老贾马尔蹲在工地外围咂嘴："乖乖，这要是成了，俺家娃子还用划独木舟捞沙丁鱼？"

转折来得比印度洋的飓风还急。2015年马古富力总统把合同往桌上一摔，红木办公桌磕出个白印子。"九十九年租期？免税政策？这是把坦桑尼亚当殖民地了！"他对着电视镜头挥拳头的模样，活像逮着偷羊贼的部落酋长。西方记者们举着长枪短炮一拥而上，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：《中国债务陷阱吞噬非洲主权》《坦桑尼亚勇士反抗新殖民》。

英国人端着红茶凑过来时，连港口设计图都懒得看。"咱大英帝国帮你们升级达累斯萨拉姆老港。"结果三年过去，就送来两套二手集装箱扫描仪。日本人的"高质量基建"更绝，前期考察团在沙滩上量了半年潮汐，临走给村里小学捐了十台旧电脑，屏幕还带着大阪某网吧的贴纸印。

达累斯萨拉姆港的拥堵倒是很实在。世界银行报告里的数字扎眼：每年因效率损失烧掉二十多亿美金，够买三百万剂疟疾疫苗。港口工人姆万扎最懂这滋味："上周卸货的加拿大小麦，现在还在仓库里发芽。知道我们管海关叫啥吗？'盖章马戏团'。"

2021年哈桑总统的幕僚们翻箱倒柜找中方联系人时，北京某大厦的会议室正播放新方案动画片。沙特代表的白袍子晃得人眼晕，埃及人带来的尼罗河三角洲开发案例厚得像砖头。中方项目经理老李挠着头笑："这回咱搞'三国演义'，八百公顷土地够您折腾。"可渔民们早学精了，二手船市场里流传着新谚语："总统的签字笔，比潮水退得还快。"

蒙巴萨港这两年可没闲着。肯尼亚人把中国龙门吊装得像乐高积木，吞吐量蹭蹭往上涨。坦桑尼亚商会会长看着报表直嘬牙花子："人家货轮现在绕道走，说我们这儿卸货比长颈鹿生孩子还慢。"更绝的是埃塞俄比亚，铁路都修到吉布提了，内陆国家反倒成了海运枢纽。

工地看守西塔至今留着2016年的安全帽，漆皮剥落得像块老树皮。"那会儿中国工头临走送我包中华烟，说等复工时再抽。"他摸出干瘪的烟盒，里头早被蟑螂啃成了渣。村里小卖部老板娘数落得最毒舌："政客们吵架跟猴子抢香蕉似的，也不看看树下庄稼都旱死了。"

最新备忘录签字仪式上，礼宾小姐的高跟鞋陷进沙滩里。沙特人带来的全息投影仪死机三次，最终用粉笔在水泥板上画了个港区示意图。埃及专家嘀咕着要测风水，中国技术员默默调出十年前的GPS定位点——精确到小数点后八位的坐标纹丝未动，就像这片海岸在时光里按了暂停键。

夜雾漫上来时，老贾马尔把渔网挂回歪斜的木桩。远处海平线上，蒙巴萨港的灯塔每三十秒扫过一道冷光，照得巴加莫约的荒滩忽明忽暗，像极了坦桑尼亚人这些年反反复复的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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